斜斜的日照下,幻出七彩的虹芒,却怎也不及雪中那一朵朵血色的梅花、一道道血色的赤虹显眼。
被战火摧毁的房屋,被士兵屠杀的百姓,到处都是残垣断壁,尸首堆积巷道,这便是此刻的帝城,而北王便纵马奔驰于这样的帝城里。
从北王都逃出以来,数月都在攻城、逃亡,再攻城、逃亡……周而复始,徒劳无功,疲惫、厌倦、憎恨、恐惧种种情绪纠缠着他,蒙蔽了他的眼睛,搅乱了他的理智,耗尽了他的信心,磨去了他所有的斗志。
北州亡了,家室亡了,臣僚散了,将士折了……可是他总算来到了帝都!
六百多年来盘踞于他们头顶高高俯视着他们的东氏皇朝,今日终于毁在了他的手中,他白景曜已于史册上挥下浓重一笔。但这还不够,他要亲自抓住东氏皇朝最后的皇帝,亲手斩杀了,那“白景曜”三字必然是千古难忘!
北王狠狠挥下鞭,马儿吃痛长啸,放开四蹄,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驰去,马背上是斑斑血痕,而前方,已可望见了,那朱红的宫墙,连绵威严的宫殿……那里是皇宫!是皇帝所在的皇宫!
眼见着离宫门不过五六丈了,忽然间一大片黑云从天而降,密密严严地挡在眼前,来得那样的突然,那样的诡异!
北王勒住马,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黑云——那其实是人,全身黑衣的人,立在那儿,如一堵坚实的黑墙,散发着来自地狱的寒气!
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,不停的嘶鸣着,欲往后退,北王紧紧抓住缰绳,回首,身后跟随着数百将士,这是他最后的臣将,凭着这数百人,可以冲破眼前这堵墙吗?
“主上!”
北王耳边蓦然传来叫声,他转头,见一名臣子双膝跪地,剑架于颈,圆瞪双目,紧紧逼视。
“臣常宥恭送主上!”
恭送?北王怔忡。一阵寒风迎面拂来,臣子颈间的宝剑在雪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冷芒,刺痛了北王的眼睛,令他蓦然醒悟,移目四顾,顿时万念俱灰!
那一刻,北王忽然清醒了,所有的一切,此刻他忽然想清楚了,看透彻了!
“丰兰息,丰兰息……好!好!好!”
北王仰天长叹,抬臂挥剑,一缕鲜血飞出,溅落雪地!
眼见主君自刎,余下的数百将士纷纷拔剑于颈,顷刻间纷纷倒地。
寒风呼啸而过,卷起死亡的阴魂。
在皇宫的最中心,是凌霄殿。
皇宫里此刻一片混乱,但凌霄殿里却依然安静,此刻大东朝的皇帝景炎帝就坐在殿中,伏于书案上,专心致志地画画。
“此时此刻,陛下能不动如山,挥毫洒墨,兰息真是佩服。”
清扬的声音响起时,景炎帝的画也画完了,收笔之时,他暗想,这等好听的声音若为歌者,必歌绝世之曲。放下笔,抬首望去,殿中立着一人,轻袍缓带,容颜如玉,只是一眼,他便赞叹,好一个浊世翩翩公子,不愧是六百多年前那个大东第一美男“昭明兰王”丰极的后代!
“雍王来了。”景炎帝平静地开口。
“是的,陛下。”丰兰息微微躬身一礼,便算尽了人臣的本分,抬头,从容地望向皇帝。
“最先到这里的果然是你。”景炎帝同样从容笑着,从椅上起身,“朕曾经想,冀王、青王与你,谁会最先到呢?”
“陛下想见我们三人吗?”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。
景炎帝循声望去,便见门口立着一名白衣女子,清眸素颜,风姿绝逸,以一种仿如踏在云端的轻盈优雅步伐走来,然后站在丰兰息身旁,两人白衣黑裳,黑白分明,却融洽如一幅画。
“青王也来了。”景炎帝颔首微笑,“不只是你们三人,若是可以,朕希望能见到七王,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,朕想见七州之王。”
“闽王已缺,陛下的心愿难以实现。”丰兰息温文尔雅地笑道。
“大东王朝是由威烈帝与七王缔建,当年便是在凌霄殿前封王授国,滴血盟誓。而现在是大东王朝崩溃的最后时刻,若东氏、皇氏、宁氏、丰氏、白氏、华氏、风氏、南氏——当年建国的八人后代能再次齐聚于此,有始有终不是很完美吗?”景炎帝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似谈论着一个王朝的殒灭,而似谈论着一个游戏最后的结局。
风惜云静静看着景炎帝,看了片刻,她道:“陛下应生于泰通年间。”
泰通,是大东第十九代皇帝的年号,那时是大东帝国最为繁盛昌平之时。
“青王是说,朕只能做个太平天子,而无末世雄主之气概?”景炎帝目光望向风惜云。
风惜云淡淡一笑,“每个人都有一些会的和一些不会的,帝王同样如此。”
景炎帝闻言点点头,移步走近,目光注视于两人额间的那轮玉月,微微感慨,“六百多年前,在凌霄殿分割的这一对壁月,终于在六百多年后的今天重聚于此。”
丰兰息、风惜云闻言,不禁同时抬手抚向额间的半轮玉月,侧首,目光相视,然后静静移开。
第四十六章 离合聚散乱世魂(2)(2/3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